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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沈从文诞辰110周年专稿:沈从文先生写给我的一封信

     沈从文先生一生中留下最后的文字是1988年4月16日写给我的一封信。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吉首大学的沈从文研究蓬蓬勃勃地开展起来。1986年2月,中文系的刘一友、孙韬龙、叶德政、向成国自发地组织成立了沈从文研究室。研究室成立前后,我们几次写信给沈先生说明情况,沈先生一直未回信,对成立沈从文研究室一事未作任何表态。但后来有人想成立全国沈从文研究会,沈从文知道后,马上制止说,已经有了个研究室,还成立什么会。

1987年11月初,由沈从文研究室发起,在吉首大学召开了全国沈从文研究学术座谈会,参加会议的有来自复旦大学、南京大学、武汉大学、兰州大学、湖南师范大学等研究沈从文的专家学者。会议的规模虽不大,但水平却能代表当时国内沈从文研究的潮流和方向。会上,与会同仁希望在适当的时候召开一次更大规模的沈从文研究学术讨论会。会后,我们积极筹备,并设计了会议方案,由我给沈从文写信,征求沈老的意见。

与此同时,另外有人以“××协会”、“××研究会”名义也向沈先生去信,说准备召开沈研国际会议。

多途消息传到沈从文先生那里,他感到极度不安。他决定写信劝阻会议的召开。沈先生自1983年以后,几次中风,造成半身不遂,书写十分困难。平时有什么需要书写的都由夫人张兆和先生代笔。这次沈先生又请夫人代笔,张先生有“随他们去”的意思,不想代写。于是沈先生自己拿笔,颤抖着从四月八号到十六号给有关人氏写了三封信。

在给我的信中,沈先生说:

赐信收到,谢谢。来信中所云“全国性活动”,弟以为值得考虑。弟搁笔业已经半世纪。其所以如此为人,实深知如此一来,即可免去无数麻烦,比较安全,不至于在不明不白为社会变动中,陷于困难,不知何以自保,亦免朋友为难。古人有言:“大块赋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又孔子云:“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弟今年已八十六,所得已多。宜秉古人见道之言,凡事以简单知足,免为他人笑料。不求有功,先求无过。过日子以简单为主,不希望非分所当,勉强它人为之代筹。举凡近于招摇之事,证“知足不辱”之戒,少参加或不参加为是。

先生所提之事,具见同乡好意,无如与弟平时旨趣甚远,心中多一负担。甚愿为弟设想,实增感谢。

沈先生之所以要极力劝阻召开“全国性”的或“国际性”的沈从文研究学术讨论会,是出于他一贯的“淡泊名利”的人生追求。他说:

“我一生,都不想出名。”“我最不需要出名,也最怕出名。写几本书算什么了不起,何况总的说来因各种理由,我还不算毕业,哪值得夸张……以我情形,所得已多。并不想和人争得失。”当然也不排除有的人借“全国性”、“国际性”会议、借沈从文扬自己名的嫌疑,这也是沈从文不愿意看到的。在信中,沈老引用庄子和孔子的话,说明自己的生命是自然给予的,都得由自然安排,老之将至,血气既衰,更应戒掉一切贪欲。

1980年,沈从文去美国访问讲学期间,一天,他当年的学生林蒲问他“对死的看法”,沈从文只回答了五个字:“投岩麝退香”。麝生性绝爱其香,让人紧迫追逐时,爪剔除它的香来,还给大地,然后抽身投射高岩结束自己的生命。“麝退香”这是在进行着生命的补偿!沈从文年将终老时,想到的是尽其自己的所有,对国家、对民族、对人民以补偿!因此他认为那种张扬他的“会议”与他“平时旨趣甚远,心中多一负担”。

写这封信二十五天后,即1988年5月10日,沈从文在北京家中去世。这封信也就成了他的绝笔。

沈从文先生去世后,我们谨言慎行,努力做自己该做的事。直到1998年9月,即沈老逝世10周年之后、吉首大学40周年校庆时,才结合校庆活动发起召开了“98吉首大学沈从文研究国际学术讨论会”。

  作者:向成国 (作者系吉首大学沈从文研究所前任所长)   

 文章来源:吉首大学新闻网       文章上传:江声